被田地包围的这片住宅区,大多数房子里的人,像被收割的庄稼那样休息了。他们听着剩在夜里的两种声音。近处,好顾客的家里传出神秘响声,一种自得其乐的嬉戏声。另外,天色越晚,遍布住宅区的野猫骚动越是明显,这里一声,那里一声,猫们隔空呼唤,使用密语公然交谈。他在晚上一回到这儿,头桩事情就是拿出几个高品质猫罐头,打开它们,布置在路边事先计划好的几处地方。他透过前挡风玻璃始终留意猫罐头,相信美餐已经一连数小时向野猫群发出香喷喷的邀请信。猫们显然收到了,否则没理由在夜色中说过多的话。然而它们生性多疑,作为团体成员又尊重纪律,也许它们还讲义气地在等候白天外出游荡的亲友归来,总之它们一直没有露面。
他有的是耐心,狗也是。
月亮惊人地亮,从东面的天空往西面移动,一个大光晕,沿途照亮满天的云——就像神的餐桌在另一边,神端着一颗发光的煎蛋走到那边去。神的煎蛋升到中天的一刻,仿佛触到开关,忽然之间,路边一大片高羊茅中唯有两丛颤动了,它们簌簌发抖了几下,就一左一右向两边倾倒,让出一条路来,野猫从草中鱼贯步出。野猫列了一个队,队员有的毛色光鲜,有的脏兮兮的,有的胖,有的带着不久前在打斗中负的伤,风貌不同,可能来自混迹不同地盘的小部队,专为今夜合编成大队。但它们的表情俱是严肃,军姿也是统一的,动作全都简约而有效,由两侧肩胛交替耸动,带领身体前行,向猫罐头径直靠近。可一挨到食物边上那么一点点,全体士兵气势突变,它们变软弱了,变得可爱和甜美了,欢欣地喵喵叫,因此队形涣散了,纪律瓦解了,猫们眼睛里只有猫罐头了。一只精瘦的身量很长的黄猫,无疑是所有小部队一致认可的大首领,唯有它,并不立即被食物击败,仍向四周警戒,它对人和狗坐的车盯视两秒,炯炯的眼神刺进车里,几乎和人的目光相接,它低下头若有所思,但并不流露什么思绪,之后它一甩尾巴,摆出“罢了”的态度,偕同两名亲信独占一个猫罐头,也吃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