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没有童年,亦没有照片。
别的父母会给小孩照照片,保存孩子的玩具、衣服,给小孩过生日,那些雅致的心思不属于杨鑫这样的家庭。她儿时穷得照不起相,所以没照片。穷得买不起玩具,所以没玩具。罗红英毫不留恋,旧衣服一不穿,统统烧毁,生日更别提了,从来没有过过。如果成长需要有某种仪式感,或者记忆节点,杨鑫的节点大概是某一天,她因为交不起学费被老师赶出教室,又不敢回家,所以独自徘徊在黄昏的土路上,以及某天晚上爷爷的离世。凡是记忆深刻的东西总是和焦虑和痛苦有关,快乐是遥远模糊的。
天热的时候,村里的水井也都干枯了,断了水。杨鑫一放假,就用个大塑料筒,跟春狗一块,有好几里路去很远的地方抬水。一趟往返得一小时,肩膀磨破皮。
她有时去村子里走走。村子里已经没什么人了,大部分人都去了城里打工,剩下的只是些老弱病残。反正稍微手脚健全有力气的,谁也不愿意待在这农村。因为没有儿童,村里的小学早就办不下去了,改成了个养猪场,现在在养猪。五星红旗依然昭展,墙上“好好学习,天天向上”的标语依然清晰,却只有一头头猪。杨鑫还听说了村里的一些事情。她的老祖祖,去年死了,八十八岁的老人,一个人住在家,某天下地干农活,从田坎摔下去,摔出脑浆。村里的杨老头也死了,和他女儿怄气自杀,投了河淹死。她去二婆婆家看望,记忆里刁钻刻薄又抠门的二婆婆已经花白了头发,满脸皱纹。她身边带着一个五岁的小男孩,见了人就抹眼泪。